太后似乎有心事,脸上似笑不笑,双手无意识地整着桌上的牌,说道:“皇帝起来吧!外头下这大的雨,我吩咐叫他们过去传话,就别过来请安了,他们回来说已经起驾了——淋着了没有?这里林子太密太暗,响晴天气我还不敢独个儿进去转悠呢!你是万金之躯,就是那个叫纪什么的来着说的,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’,凡事不能任性儿——先帝爷……得病,不就是这园子里克撞了什么?虽说你福大天佑,当心些儿还是没过逾的。”
“今儿儿子议政议得时辰长,走动走动疏散筋骨,又有那么多人跟着,不妨的。”乾隆宫外宫内百事挂心,原来打不起精神,听母亲教训,只好一一称是,一边又回话,“上回老佛爷吩咐下来,叫人把清梵寺的佛像装装金。这钱不能从国库里出,儿子已经传旨内务府,从皇庄贡来的银子里出项。这事儿子请母亲放心,八月烧斗香,儿子陪您过去看,准教母亲欢喜!”说罢一笑。
太后也是一笑,说道:“内务府也不会屙金尿银——方才那个赵司晨还进来哭穷,直隶、京郊,还有承德黑山、喀左都闹灾,要过个穷年呢!喀左,是我娘家地儿,我已经有话吩咐,今年年供免了。你还从他们身上打主意?”乾隆一听便知,仍旧是那群笔帖式在下头起哄,拱着太后压自己放江南外任,心中已是有气,勉强笑道:“老佛爷这么处置最好!不过,有些事他们是哄您的。内务府那些笔帖式都是旗人,落地就有一份皇粮,又吃着六品的俸,哪里就穷了这起子光棍呢?江南百姓那里,大臣意见还是要派百姓里出来的读书人去。淮安一个水灾,紧赈济慢赈济,连饿带病还是死了二百多。饿急了的人吃树皮,吃观音土,吃杨树杏树叶子……就为怕官逼民反,闹出乱子呐!”太后原来一脸不然之色,她是虔心敬佛的人,听说饿死人,只喃喃念诵:“阿弥陀佛!可怜见的,我老婆子懂什么?还是依着办事人说的做去罢……不过,有些旗人也艰难的,一个月守那二两月例,没有差使外项进项,够做什么使的?也得想法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