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”闭着双眼,“睡”得那么安静。
她的母亲跪在她的床前,背对着我们,双手攥着“姐”的一只手,脸伏在“姐”胸上。
“组长和跟姐儿来了……”
她的姑低声说。她一直还称母亲“组长”。
那女人跪着一动未动,如同一具雕像。
“去说句话吧……”母亲将我朝“姐”床前轻轻推了一下。
我说:“姐,我看你来了……”
我觉得“姐”虽在“睡”着,却分明听见了我的话。我觉得“姐”的长睫毛似乎动了动,脸上也似乎呈现出一种微笑。
我获得了一种情感的慰藉。
目光一直望着“姐”,我蹑足退出房间,母亲也跟出了房间。
离开“姐”家我认为某件可怕的事儿正在过去。尽管可怕,然而确实在过去。
上帝做证,我怎么也没想到“死”字。因为在那之前,“死”字对九岁的我无异于一个生僻到我根本无须用到的字。
然而“姐”正是那一天早晨死的。
她家院子里,葡萄架前那一口深井淹死了她。
她的母亲疯了。
精神病院开来一辆车,几个穿白褂子的男人,七手八脚将那个曾经端庄典雅的女人塞入车内载走了。
那一天云如泼墨,雨下得大极了。
我病了。发高烧。说胡话。我觉得我在炕上躺了很久很久。仿佛那一年的六月不是那一年的六月,仿佛是第二年第三年甚至第四年的六月……
有一个傍晚母亲向我俯下身,瞅着我的脸,急急迫迫地说:“跟姐儿,跟姐儿,你好些了吗?你姐家的人又要搬走了,你总该去向小苇小芟告别一下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