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个回合一开头,景象就是不同。梁森先叫人端过一张四方马杌来,让谭梹坐下,又拿出一本很大很大的报纸剪贴簿子来,叫他看。谭梹打开一看,只见那上面剪贴着的,尽是大大小小的无耻叛徒的脱党声明、悔过启事。有些不认识、不知道的;有些只听说名字,未见过本人的;也有曾经认识,或在一道工作过,或彼此曾经以同志相称、以肝胆相见的。第一眼望下去的时候,有一股沸腾的热血冲上他的脑筋,使他稍为晃动了一下。但是就在那一瞬间,他发现梁森两只小小的狼眼睛在死命盯着自己,便压住了满腔的怒火,冷冷地稳住了自己。这时候,梁森瞅准了机会开言道:“你识字么?看过了么?你觉着怎么样?”谭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,十分自然地点头微笑道:“冬瓜般大的字,能识几箩!不过凭良心说……”站长一听见“良心”两个字,触犯了他的忌讳,就勃然大怒,登时打断他道:“混七帐!这世界只有妻、财、子、禄,有什么鸡巴良心!”谭梹说,“长官说的是!这世界上,登声明、发启事的人有的是,也不希罕了!不过依我说,这些人无非也是不忠不烈,贪生怕死!”梁森故意歪头挤眼地问道:“这又有什么解究?”谭梹笑道:“古语有云:忠臣不事二主,烈女不嫁二夫!”梁森和颜悦色地说:“那是老封建了,不时兴了。如今是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怎么样?你也写一张吧!你只要告诉我,你跟谁接头,你们打算修理些什么枪枝,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暴动,这就行了。我当堂就可以放你!”谭梹好像没有听懂似地,十分作难地说:“这怎么行?咱们这一行,你叫他洗手不干容易,你叫他一件一件说出来,那多难为情!拿咱们的头人李福林来说吧,他当了多年的第五军军长了,可没见过他卖什么悔过启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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